自從那晚顏妍掉下脆弱的眼淚,之後就再也沒在我面前示弱過,甚至理都不理我。

除了需要利用我的時候例外。

「夏宇禾,幫我買一罐低脂鮮奶和草莓吐司。」

吃飯時間,顏妍放了一張一百元鈔票在自己桌上,頭也不抬的說。

這已經算很好了,上個星期她還拿了信用卡叫我幫她買氣泡式礦泉水和凱撒沙拉。

「妳一整天都待在教室裡,不到外面走走嗎?」我好心勸她。

「我不想曬黑。」她看都不看我一眼。

「那妳中午只吃這樣夠嗎?要不要幫妳買個便當?」

她每天都吃這麼一點東西,難怪這麼纖瘦。

「便當的菜太油。」她還是一樣看都不看我一眼。

「那……」

「夏宇禾,你煩不煩?」顏妍瞪著我,我只好乖乖的閉上嘴。

顏妍不願意和班上的同學有任何的接觸,大部分的時間都是自己一個人安安靜靜的,真的有必要,也只會用跋扈的口氣命令我。

體育課的時候,大家都在打籃球。

顏妍還是一樣,戴了一頂俏麗的遮洋帽,穿了一件防紫外線的薄外套,自己一個人坐在樹下的長椅看書。

她似乎很不喜歡運動。

籃球飛到界外,我趕緊跑過去撿,也因此聽到了顏妍和體育老師的對話。

「顏妍,妳怎麼又不跟大家一起打球了?」老師問。「上次是身體不舒服,今天還是不舒服?」

「我不想打籃球。」

「什麼?」老師的眉頭皺了起來。

「老師,我這麼說好了。」她闔起書,站了起來。

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的笑容,找不到一絲笑意和 真誠,完完全全很交際應酬式的笑容。

「我們現在已經是高二了,我在台北唸的高中,體育課的定義就是在教室自習,唸書的時間都不夠了,怎麼還有時間做這種無趣的運動?老師,考上一所好大學和打好籃球,對我們來說哪一個比較重要呢?」

老師可以說是完全被震懾住了,我敢打賭在這所學校還沒有一個學生跟他講過這種似是而非的大道理。

「……不管妳在台北上的是什麼樣的體育課,這裡的體育課妳都得照規矩來!」

「如果我拒絕呢?」

「妳……」

「老師!」到了這種時候,我不得不衝過去。「顏妍不是這個意思,她只是還沒辦法適應這裡的環境。」

我擋在顏妍前面,承受老師的怒氣騰騰。

「夏宇禾,你少多管閒事。」她完全不喜歡我的拔刀相助,無畏的對上老師。「我拒絕上體育課,拒絕在大太陽底下流汗。」

「妳沒有拒絕的權利!」

「喔?那請問老師,如果最後我沒有考取我的第一志願,您要如何負責呢?」

結果顏妍差點被記了一次大過,因為頂撞師長的關係。

幸好導師把過壓了下來,經過一番勸說,體育老師才勉強同意把處分換成勞動服務。

「我寧願被記過。」顏妍不妥協的說。
好在體育老師不在旁邊。

「可是被記大過到高三的時候就不能推甄囉!」導師簡單的一句話,讓顏妍悶悶的接受勞動服務。

「其實上體育課很好。」走出導師室,我試圖打破兩個人之間的沉默。「多運動有益身心健康嘛!體 力也會比較好,這樣妳讀書的時候……」

「夏宇禾,閉嘴。」

「喳……」

「什麼?」

「喔,我說喔。」

慈禧太后心情不佳,我這小李子還是識相點好。



我難得在午休的時候睡不著,因為左邊那個位置是空的。

顏妍一個星期要打掃大禮堂一次,這是勞動服務的內容,今天是第一次。

午休過了十分鐘,我竟然就這樣坐立難安了十分鐘,我決定去大禮堂看看。

大禮堂,顧名思義就是很大。

顏妍纖瘦的身影孤單的站在空曠的空間中,手上的掃把有一下沒一下的揮著地上的灰塵。

很顯然,她根本完全不知道地怎麼掃,掃帚怎麼拿。

「掃帚用兩隻手拿會好掃一點。」我走到她旁邊說。「因為女生力氣比較小,用兩隻手拿會比較輕鬆。」

「夏宇禾?」她看到我顯得很驚訝。「你來幹嘛?看我笑話?」她瞬間充滿敵意。

「有什麼好笑的?」我裝做不懂的問,知道她自尊心強,好面子又倔強。「我只是來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忙的。」

「沒有。」她偏過頭。

「沒有?」

「沒有。」

「真的沒有?任何事我都可以幫忙喔!包括幫妳掃地……」

「夏宇禾,你煩不煩?」來了來了,慈禧太后又來了。「你愛掃就掃,不掃我也不會求你,幹嘛這樣沒完沒了?」

眼看她眼睛都快冒出火來了,我乖乖的跑去拿掃把幫她掃地。

結果整塊地都是我掃的……。

「大小姐,被罰勞動服務的好像是妳吧?」我攤

坐在椅子上,在把掃具收起來之後。

其實顏妍也不是沒有掃,只是有掃跟沒掃完全沒有差異。

「我又沒有掃過地。」她說的理直氣壯。

「不會吧!妳在家裡沒做過家事?」

「那些事是傭人在做的,關我什麼事?」

「好好好,不關妳的事……」我都忘記她是千金大小姐了,這些事哪輪得到她經手。

「你是不是覺得我很難相處?」她問。

「啊?」

「你是不是覺得我任性到了極點?」

「呃……」

「你是不是覺得我的個性難搞又討厭?」

「顏妍,我……」

「就算你這麼覺得,我就是這樣,是你自己要來煩我的,別想我會因為你裝可憐而有任何改變。」

裝可憐?

好一個裝可憐,三個字把我這些日子以來費盡苦心想讓她適應環境的努力全部抹煞掉了。

「妳對任何人都是保持一段遙遠的距離,我又怎麼有那個能耐去改變妳?妳太抬舉我了。」

我笑也不是,生氣也不是,只再次印證了台北人真的很難應付。

「……沒有就好。」顏妍微微抬起下巴,又是那樣倨傲的樣子,走出禮堂。

我默默的跟在她後面走,心裡面盤算著是不是應該去向導師請辭這個輔導顏妍的工作。由我來做,不但一點效果也沒有,甚至還讓她差點被記大過。

午休結束的鐘聲迴盪在校園裡,顏妍突然轉頭跟我說了一句話。

但是聲音被鐘聲掩蓋住了,我聽不到。

「妳說什麼?」

「我說,去幫我買一罐礦泉水。」她面無表情的拿了一張一百元給我。

「喔。還有,不客氣。」我咧開嘴,笑得燦爛。

我竟然看見顏妍臉紅,真是太值回票價了。

為什麼說不客氣?

因為剛才她轉頭跟我講的不是要我買礦泉水,而是:「謝謝你,夏宇禾。」

「你不是沒聽到?」她臉紅的表情很尷尬。

「是啊!但是我有看到嘴型。」

「夏宇禾,你給我記著。」

記著記著,我當然會記著,這麼難得的話,哪有忘記的道理?

去找導師辭職的事,晚點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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