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爽。

一切就像打結的髮絲,讓人煩得不得了。

我本來不是這樣的人,尤其是變身後,我一直都冷靜沉著的令人害怕,但這一次,我竟如此的不安與煩悶,只因為他沒有看我?

究竟是怎麼了我?

都怪那隻,死狗。

關於小狗的事情很快的便在我耳邊傳開,應該說,不只小狗,連什麼豪哥、傑哥什麼哥什麼哥的事情我也被迫接受,這一切都該歸功於我們的,超級廣播站,江子揚先生。

繼然他愛講,我就聽吧,反正我一點也不在意。

「其實,小狗很可憐的。」

這兩個月來我不停的接受著關於小狗的各種情報,當然是因為每天晚上坐上江子揚的白色福特所致,我叫過他別花力氣載我了,他就是不聽。

算了,有人愛裝闊也好。

「他又怎麼了?」我提起眉毛。

小狗,本名叫做劉宇哲,是個蠻氣派的名字,和小狗一點也扯不上關係。

「因為,他長得像狗啊。」江子揚會這麼告訴我。

但是,這兩個月來,被江子揚帶著大江南北的跑,看到小狗也有六七次,但是每次看到他,他總是頂著那頂鴨舌帽,從不拿下來的,簡直像酒不離手的酒鬼,真正的五官更本看不清楚。

聽江子揚說,小狗本人是個蠻有趣的人,就是,不近女色。

「笑話。」聽到這我總是忍不住哼一聲。

我不相信,這世界上哪裡有真正討厭女人的男人,就算是同性戀也不一定討厭女人哪。

也許是不了解,便就好奇起來,就像有些東西遠遠的看最美的道理一樣。


「他又哪裡可憐了?」拉回現實,我實在好奇的問。

「那天聚會,他剛和女朋友吵架了呢。」

「他有女朋友?」

「對啊,交往好久了。」

「不是說不近女色。」露出不以為然的眼神。

「所以才厲害啊。」

「他女朋友一定很漂亮囉。」我下了結論。

誰知道江子揚沉默了半晌,對我說:「正好相反,長得相當普通,當然不及妳的萬分之一囉。」

突然間,有什麼東西在我心中冒了出來,我感到心裡很不舒服,說不出所以然,只覺得心裡有著藏不住的煩躁,都快滿出來了,也不知道為什麼。

這世上,居然有不為女色所動的男人?

第一個湧上心頭的是這句話,不知道為什麼,我居然感到嫉妒,對,就是嫉妒。

那種感覺很不好受,就像得到了全部的洋娃娃,卻得不到最喜歡的那個,這樣一個特別的男人,居然賞給一個姿色平傭的女人?

這,太不公平了。

「當然妳比她漂亮多了,老實說,妳是我看過最美麗的女生…。」

我感到江子揚在我耳邊絮語,但我早已被這莫名其妙的煩悶弄得混身不對勁,更本懶的理他。

「我常在想,如果,能有這樣的女朋友該有多好。」

江子揚的聲音突然停住了,我失神的看著他,靈魂已經不知道飛到哪裡去了。

「你在說什麼?」心不在焉的說。

「巧眉,」他低著頭。

「啊?」

「我再也沒辦法碰到像妳這樣的女生了,我也怕妳被別人搶走,所以…所以…」

江子揚熱切的盯著我,我感到一片茫然。



頭好昏。

太陽很大,四周的景物似乎都要模糊起來似的,忍不住拭汗,覺得自己快昏倒了,真不了解自己為什麼會傻的在下午兩點走在東區街頭。

「巧眉,還好嗎?」江子揚的聲音從身邊響起,一雙大手攬住了我的腰,我嚇了一大跳。

這兩個多禮拜來,我常一個人驚醒起來,坐在床上,看著身旁赤裸上身的男人,想起自己已經是江子揚的女人,然後錯愕。

這一切的步調真得很快,快到我懷疑這世界上已經沒有什麼事是不可能的了。


「巧眉,我喜歡妳,很喜歡妳。」

當江子揚低著頭塞給我一束玫瑰花,我也是這個表情,錯愕。

「對不起,我對你沒感覺。」

這就是我的答案,但我沒說,我只是讓它在心裡沉澱了幾秒,然後將我的唇疊上他的。

然後我住進了他的屋子,因為大四沒什麼課,我也不打算考研究所,就這樣膩了起來,我的廚具全進了他的廚房,衣服全進了他的衣櫃。

他對我的態度令我吃驚的說不出來,從前那種對待女人的貫用技兩,他一招也沒用在我身上,取而代知的是一種少見的溫柔,有時候我都懷疑他是不是玩真的?

「做為他的女朋友,妳這樣講真奇怪?」朋友會這樣跟我說。

是啊,真奇怪。

或許是本身存在著要給他一個教訓的念頭,他的好,在我眼裡只是一種手段,他為我改變的真心,只是一種令我加速墜入情網的方法,我會上當嗎?等下輩子吧。

於是,我開始看不到他深情的雙眼,感覺不到他對我的好。

我只是冷冷的,對著他。

講話時冷冷的,親吻時冷冷的,做愛時也冷冷的。

「妳的身體好冰喔。」

做愛時他已經滿頭大汗,我卻是冷若冰霜,冷靜的看著他,一成不變地做著那些愚蠢的動作。

「江子揚真是太可憐了。」我媽有時候會看不過去,硬是數落了我一頓。

可憐?他可憐嗎?

是的,也許他真的很可憐,交了一個對所人熱情就是對他冷淡的女朋友,但是,我呢?其他又醜又胖的女孩呢?她們更本沒有愛人的權力,只能默默的承受所有人的嘲笑,我們不可憐嗎?這些男人不該死嗎?


「巧眉,真的沒事嗎?」江子揚正拂去我前額的髮絲,深情的望著我。

我推開他,冷冷的說:「沒事,好像有點中暑。」

「要休息一下嗎?還是回去好了,下次再逛吧。」

看著他擔心的眼神,我都快笑了出來,男人啊,男人。

我只需要做出幾個惹人憐愛的動作,他們就會前仆後繼搶著為我服務。

正想著下一個動作該做什麼時,一對情侶的身影從眼前閃過,奪去了我的注意。

女孩長得相當普通,小小的眼睛配著滿臉雀斑,甚至有些略胖,男生個子小小的,平凡的長像和輕鬆的服飾。

這樣的情侶滿街都是,特別在東區,我卻獨獨的注意到他們,並不是因為它們看來有多麼恩愛,而是我發現,那個矮小的男生正是拿下鴨舌帽的小狗。



「這是小狗,我的好朋友。」

「你好。」

「還有,這是小狗的馬子,小芬。」

「妳好。」

原來,這就是小狗的女朋友了。

她穿著白色的寬大T恤,黑色牛仔褲,一頭清湯掛麵的髮型,小眼睛,蒼白的皮膚和過多的青春痘。

實在不好看,眼睛不及我的一半大,鼻子比我矮一吋。

不過,這樣的容貌,配小狗應該已經是措措有餘了。

小狗。

小狗站在江子揚旁邊,正圍著服務生談著點菜的事情,江子揚的嗓門大,身材挺拔又厚實,新髮型搭配著解開兩顆釦子的白襯衫,實在很難不引人對他行注目禮。

反觀小狗,不到一百七的身高和過度消瘦的身材,要不是穿著一雙男鞋,我還真以為他是打扮中性的小女生,平常形影不離的鴨舌帽給收了起來,濃密的頭髮狂亂不羈的在頂上亂竄,比起江子揚每天早上要在鏡子前待上一個小時的功力,他來的不修邊幅多了。

小狗是一片綠葉,陪襯在江子揚旁邊,將他襯托的也倒是瀟灑英俊。

「朱小姐,朱小姐。」

一聲聲急切的呼喚打斷我的思緒,是那個不好看的女生,嗯,我是說,小狗的女朋友。

「嗯。」我應了一聲。

「朱小姐,妳長得好漂亮,從第一次看到妳我就想這樣告訴妳了。」

小狗的女朋友靦腆的表情,熱切的告訴我這句不知道已經聽過幾百遍的話,我百般無聊的點點頭,職業性的對她一笑:

「謝謝。」

她抓抓頭,好像很緊張似的:「嗯,我想,一定很多人告訴過妳了吧。」

「還好啦。」又是一笑。

「妳真的很漂亮呢,有沒有人找你去拍廣告。」

夠了沒?這女人真是…。

這就是小狗的女朋友?真沒眼光,千選萬選弄來一個應聲蟲,沒有自己的想法嗎?男人讚美我還不夠多嗎?現在怎麼連女人都來了。

我還以為他的女朋友會多偉大勒,原來不過如此。

我沒好氣的回答:「我對那些沒興趣啦。」

或許是那聲音之大,小狗的女朋友有些嚇到,連忙向我道歉:「對不起,朱小姐,對不起,我不知道妳心情不好。」

我有些不忍,聲音緩和了一點:「好了好了,別說這個了。」轉移話題吧,不然這女人看起來快要哭了,真是懦弱。

「妳跟小狗怎麼認識的?」

終於我選了一個話題,這也是我想知道的。

她看了我一眼,居然笑了,那是很幸福很滿足的笑容,這令我著實吃了一驚,因為我突然發現,有著那樣笑容的她,居然非常漂亮,甚至凌駕在我之上。

而那樣的笑容,是我從來沒有過的。

我開始不寒而慄。



「我和他是在社團認識的,很普通的認識方法啦。」小狗的女朋友掩著嘴巴,不好意思的笑著,流露出一絲甜蜜。

「然後呢?」

「然後,我知道自己長得不好看啦,所以也沒期待會有什麼戀情啦,但是喔,妳知道嗎?宇哲他…。」

「誰是宇哲?」

「就是小狗啦,」她不高興的撇撇嘴:「他們真討厭,就愛說他長得像小狗,哪會啊,宇哲那麼帥,對不對,朱小姐?」

她自信而堅定的看著我,這是我看過她最有信心的一刻,她是那麼自然的推崇自己的男朋友,那麼的相信自己的男朋友,也許對自己沒有自信,但對於男友,她是非常肯定的。

那,那種力量,從來沒有發生在我身上過。

也許是有的,以前的我。

那個三個月沒看到的朱巧眉,那個肥嘟嘟的手指抓著一把鹽酥雞往嘴裡塞的朱巧眉,也許曾有過這鼓力量。

她曾經非常堅定的對她的朋友說:「我的江子揚最棒了。」

那種信任,就像小狗的女朋友,也許知道自己不如人,但是自己所愛的人,絕對是最好的。

或許,以前的朱巧眉和現在的我相比,她什麼都沒有,什麼都不是,但是,相信自己男人是最棒的那種幸福,我再也無法擁有。

對於我的男人,江子揚,我有的是什麼?

我有的只是裝模做樣的在他面前使出渾身解數,我要的只是讓他無可自拔的愛上我,為了這些,我在所不惜,什麼事都可以做了,我都不在乎了,我只為了想看到他被甩開時的那張哭喪的臉,然後大笑。

如此罷了。

這絕對不是愛情。

「妳這樣值得嗎?」朋友會這樣說。

值得,當然值得。

我為了報負,吃了多少苦,哪是你們這些凡人能體會的?

你們能想像機器壓碎骨頭的痛苦嗎?你們能想像皮膚被搓揉到灼痛的難過嗎?

你們不能,不可能,只有我才可以,因為這些苦我都受過,我不是平白無辜才成為美女的,受過多少傷,美麗,是我應得的。

而美麗,不過是一種手段,一種報負江子揚的手段。

不只美麗,所有可以吸引江子揚的東西都是我的手段,包括美麗的外殼、伶俐的反應、堅挺的酥胸,和聽說非常珍貴的,處女膜。


「宇哲他呀,對人最溫柔了,又體貼,我才會這麼愛她啊。」

為什麼?

為什麼小狗的女朋友才對我說幾句話,才給我幾個看起來好像很幸福的笑容,我就會感覺心如此的痛,有那麼一剎那,我突然像被蠱惑了,也像清醒了。

我看到坐在餐廳裡的自己,窗戶上映著美麗的臉龐,有那麼一分鐘,我覺得自己正在從事一件非常危險的事,危險到我將會收不了手,將會無法自拔。

也那一分鐘,第一次發現自己真的很不值得,很不值得做這些事。


「朱小姐,朱小姐你還好吧。」

江子揚和小狗的笑鬧聲已經逼進了,小狗的女朋友不停的搖著我的手臂。

怪了,怎麼聲音越來越模糊,越來越不清楚...

「朱小姐,朱小姐。」

「巧眉!」



「巧眉,醒醒啊。」

「朱巧眉,快醒來。」

勉強睜開眼睛,兩個模糊的人影站在我面前,都穿著白色的醫生袍,都留著旁分的短髮,一高一矮,一老一少。

「啊,是你們。」忍不住大叫,從床上彈起,直愣愣的看著他們。

很久不見的高哥哥和矮弟弟。

「噓…朱巧眉,妳以為這裡是哪裡,那麼大聲。」高哥哥跟以前一樣皺了皺眉,

我這才環顧四周。

白衣服,白牆壁,白床單,白枕套,這裡是醫院。

「我…我怎麼會在醫院?」

「妳不來醫院我們怎麼跟你講話。」高哥哥沒好氣的說。

嗯?什麼意思啊?來醫院才能講話?不會打我手機跟我說話就好了嗎?

矮弟弟走近我,拍拍我的肩膀:「好久不見了,巧眉,妳還是一樣漂亮喔。」

一把抱住矮弟弟,像抱著自己的親人,他大概是我最喜歡的人了。

「我也很想你啊,不過,為什麼我會到醫院啊?」我摸著有點昏的頭:「奇怪,江子揚呢??我記得剛才我跟他一起吃飯的。」

「把握時間,別說一堆廢話。」高哥哥不耐煩的看著錶。

矮弟弟止住我的言語:「巧眉,我們今天時間很緊湊,不能說太多,知道嗎?」

我點點頭:「可是我…」

「妳別說話,今天由我們來說,我們好久沒看到你,哥哥有很多話想跟妳說呢。」矮弟弟看了看高哥哥,他揮揮手:「誰要跟她說話啊。」

我笑了起來,他還是這樣嚴肅,明明很關心,卻死鴨子嘴硬。

「最近過的好嗎?巧眉。」矮弟弟不安的看著我。

好?

如果用一個字能代表我最近的心情就好了,但是,我實在不想用好這個字。

我低下頭:「我也不知道,最近,總覺得很迷惘。」

矮弟弟摸摸我的頭:「乖,真難為妳了。」

「妳好像交了一個男朋友。」高哥哥插了進來。

我點點頭:「嗯,江子揚。」

「妳好像不是很喜歡他?」矮弟弟問我。

又點點頭:「我對他沒什麼感覺。」

「那幹麻要在一起?」高哥哥問。

搖搖頭:「一言難盡啊。」

「人類的感情真奇…」矮弟弟還沒說完,高哥哥就摀住他的嘴巴。

我抬頭看著他們,努力擠出笑容:「不過,能看到你們我已經太高興了,你們是這家醫院的醫生啊?」

矮弟弟不回答我:「巧眉,妳看來已經超過妳可以負荷的了,我們讓你變成後天美女,究竟是錯還是對呢?」

「老實說,妳看起來很不快樂。」高哥哥說。

我茫然的看著他們,一時間千頭萬緒。

「妳快樂嗎?」矮弟弟問。

我搖搖頭。

「那,妳想變回來嗎?」高哥哥問。

我,我想變回來嗎?

那個醜陋的朱巧眉,那個癡肥的朱巧眉,那個沒人愛的朱巧眉,那個想自殺的朱巧眉。

我,我不想變回來,我不能變回來,我不要回到過去那種生活,不要,我不要。

「我,我不要,我不要變回來。」

我發了瘋的大喊,高哥哥按住我的手腳,矮弟弟搖搖頭,嘆氣:「哥,我覺得人類真的很奇怪?」

「我不要,我不要。」

「巧眉,巧眉,妳還好吧。」

再次睜開眼睛的時候,江子揚坐在我面前,矮弟弟不見了,高哥哥不見了。

「巧眉,妳讓我擔心死了,怎麼突然昏倒,我嚇死了。」江子揚一把抱住我,眼淚都流出來了。

「朱小姐,對不起,是不是我說錯什麼了?」小狗的女朋友從旁邊鑽了出來,一臉愧疚,一隻手緊握著小狗。

「朱小姐,多保重。」小狗也說。

奇怪,這是怎麼一回事啊?

「巧眉,妳不要嚇我,妳倒是說說話啊。」江子揚不停的搖我。

「高哥哥呢?矮弟弟呢?」



醫院裡好靜。

江子揚背對著我,他不知道我已經醒了,只是自顧自的對著一顆蘋果奮戰,不習慣做家事的他,拿著一把水果刀,將手切得滿是傷痕,這幾天一直是這樣。

醒來的時候,就一定會看到他,他總是滿欣歡喜,興高彩烈的對我說:

「早安啊,巧眉。」

「今天過得好嗎?」

「不可以挑食喔。」

「來,張開嘴,啊。」

「乖,吃藥嘛,妳貧血,最容易昏倒了。」

那是我從未想過的江子揚,那樣超乎想像的溫柔。

不應該是這樣的啊。

那個江子揚,應該是放蕩不羈的,應該是如以前一樣,只注重外表的花心大蘿蔔啊。

那麼,在我面前這個的是誰?

他熱情而謙虛,深情的眼神令我幾乎都要相信他是真的愛上我了。

難道、難道是我失算了。

是什麼令江子揚改變?我不懂,有什麼能讓一個人有這樣大的改變,他簡直是轉性了。


「巧眉,妳還不懂嗎?他愛妳。」媽從嘉義上來探病的時候,忍不住責備我。

愛?

愛算什麼?光憑愛,就可以改變一個人?

哈,這真是可笑。


我暗戀他四年了,他的一個眼神就能令我瘋狂,卻也怎麼不見他改變?

當他一追求我,就神魂顛倒,全都變了,周旋在身邊的女人也不要了,每天混吃等死的酒肉朋友也不見了,剩下的,就是每天早上八點,準時的出現在我的眼前。


這都是因為愛?

我不願相信。

我不知道他真正的目的為得是什麼?我只知道,如果我先低頭了,我就輸了。

於是,今天的他,還是一如往常的出現在我的病床前,一樣笨拙的為我消了個蘋果,我看著他轉過身來,微笑的將水果塞在我手裡。

「巧眉,我們結婚吧。」



「你說什麼?結婚?誰跟誰結婚?」

「我啊,我跟妳,我們兩個結婚吧,我是說…嫁給我吧,巧眉。」

我看著他,他也望著我,那眼神十分深情,好像真的要結婚的樣子。

「神經病…」

終於,我說。

我在他眼裡看到失落,他是天之驕子,是不該失敗的,他正收拾著自尊,再一次的向我請求:

「我說真的。」

「我們還沒畢業,又沒有經濟基礎,結什麼婚?」我想出個藉口搪塞他:「你瘋啦,吃飽飯太閒啊。」

他想了想,不退讓的口氣:「我們已經是成年人了,就算沒畢業,法律上也可以結婚了,經濟方面我也想過了,我有教育學程,學校會幫我分配的,另外,我自己有一點儲蓄,一年半載還不用妳操心,再不然,先訂婚也行。」

對於他的認真,一時間居然找不到任何話去辯駁,只是訝異,訝異他少見的嚴肅,因為一直以來,他都是吊兒郎當、漫不經心的,當然,也訝異他對我的感情,是陷的那麼深,那麼快。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我知道的是,我不想結婚。

「我、我不想結婚。」脫口而出,他迷惑的看著我,我連忙補充:「我是說,我是說,我還年輕,結婚的事,我沒想那麼多,而且,還沒問過我爸媽。」

對,拿父母做擋箭牌,高招。

「妳說伯母那邊?我昨天晚上已經跟她談過了,她說主要還是要看妳的意思。」

什,什麼?

江子揚的魔掌,難道就這樣一天一點的侵入到我的生活裡?難道大家都這樣中了他的迷魂香了嗎?怎麼一股腦的把我往他身上推。

「你,你為什麼要娶我?」

「傻瓜,當然是因為我愛妳啊。」

「你愛我?」

江子揚愛我?

搞什麼啊,他玩真的啊?

「我愛妳很奇怪嗎?」

「嗯,喔,沒有沒有。」

怪極了,除了我父母,根本沒有人會愛我,今天居然有個大男人口口聲聲他愛我,還要把我討回家做老婆,而這個人,居然是以前喊我豬小妹的負心漢?

這真是太奇怪了?

他不怕我就是來報負他的嗎?

他不擔心我拒絕他他會丟臉嗎?

他不要那些從前在他身邊圍繞的紅粉知己了嗎?

難道,這就是愛?

是啊,這就是愛。

我用盡了渾身解數,把江子揚伺候的服服貼貼,現在,他可終於愛上我了。

比較不在我意料之內的是,他對我的感情,似乎比我想像的還深,甚至不惜向我求婚,無論如何,這麼久以來的出賣靈魂違背良心,就在等這一天了。

我將舉起我的右腳,朝他狠狠的踹下去,讓他感受到錐心之痛,就如同幾個月前我所嚐受過的種種傷痛,我要他不但痛,而且永遠也忘不了這痛。

這一天,來了。

我瞇著眼斜眼看他,看他一臉凝重的神情,然後我宣判:

「我不能跟你結婚。」

他驚訝的望著我,然後平靜下來,努力向我拋出一個笑容:「巧眉,是我太急了,不結婚也無所謂,要不,先訂婚好了。」

「也不要訂婚,」斬釘截鐵的說:「說明白點,我不打算跟你許下什麼承諾。」

「巧、巧眉?妳怎麼了?」他關心的拉著我的手臂,我將手抽回,朝他推了一把,他給退後了五六步。

「走吧,江子揚,我們結束了。」

「為…為什麼?巧眉,我說錯什麼了?巧眉…原諒我,我真的很愛妳…巧眉…。」他似乎歇斯底里了。

「喂,你放手啦。」推開他,再冷靜不過的聲音:「我要休息了,你請回吧。」

「巧眉,不要這樣…。」

「………」

「真的,巧眉…沒有妳我會死的。」

我看著他,對他說了最後一句話:

「那你去死吧。」



一切都靜了下來。

江子揚退出我的世界以後,即是如此,一切,都靜了下來。

我的任務已經完成,這意味著我再也不必端出笑臉和他打情罵俏,再也不必一次又一次的痛恨自己的虛偽,我已經完成了我的復仇,一切都結束了。

但是,一切卻靜了下來,四周的呵護聲不再,熱情的擁吻不再,這份寧靜,竟讓我發現,過去自己的世界裡,居然只裝著滿腦子對江子揚的恨,一但將他出清了,便什麼也不剩了,剩下的,只有寂寞。

接下來,我該怎麼做?

去找以前的朋友?去尋找另一個為我瘋狂的男人瘋狂戀愛?

我不知道該如何走下去,這是我變身後第一次不知道該怎麼做。

媽的,美女朱巧眉和醜女朱巧眉,兜了一大圈,居然還是窩在一起無聊。

你說,哪裡可以排解寂寞呢?

於是,我選擇了滿是寂寞男女的pub。

這是我最美麗的時刻,我的眼神閃閃發光,我的衣領開叉至胸襟,若隱若現,我頭髮上了大卷,黑色的絲襪和高跟鞋,廉價的香水把我包裝的像隻狐狸,揮一揮手,又有一群男人暈頭轉向。

「小姐,這裡有人坐嗎?」

我會在八點整準時到達pub,趴在櫃台,點一杯馬汀尼。

我會在身旁留下一張椅子,然後等待。

等待有人向我要求坐下,等待有人陪我喝下那一杯杯繞著英文名字的洋酒,等待有人替我付了今晚的帳,等待有人將我帶進他的屋子,脫去我俗豔不堪的衣服。

「妳曉不曉得自己在做什麼啊?」

曉得嗎?或許我不曉得吧。

我曉得的是,我要用酒精麻醉身體裡的每一個回憶,或許有些痛處,但是,一下就過了,真的,然後,我會安安穩穩的睡去,接著醒來,發現這一切都是一場夢。

真的,有時候我會懷疑這一切不過是夢?

什麼高哥哥?什麼矮弟弟?什麼江子揚喜歡我?他更本就不可能看上我,什麼『後天美女製造機』?這世上哪有那種東西。

可這終不是夢。

當我看到自己纖細的身段,迷人的臉蛋,我就知道,這一切都是真的。

失去存活目的的我只能這樣,日復一日的做著相同的動作:濃妝豔抹,喝下一大桶酒,假笑,做愛,然後幻想這一切都是夢。

今天的櫃台上還是有著八分滿的馬汀尼,暴露的緊身衣和刺鼻的香水味,我仍像個怡紅院名妓一般,居高臨下的看著那些男人,看他們拙劣的搭訕技巧和愚蠢的情話,這真有趣。

「小姐,這裡有人坐嗎?」

來了。

耳邊響起低沉的聲音,像網路上傳訊息時pc固定發出的聲響,它表達的意義是::又有一條魚上鉤了。

? 我傭懶的轉過頭,撥攏及肩的假髮,要不要讓他坐呢?看老娘心情吧。

「朱小姐,打擾了。」

該死的,在我最不想看到熟人的時候讓我看到了他,江子揚的死黨,小狗。



「坐啊,你坐啊。」

我極力的想裝著自然,卻再再顯示了我的不自在。

小狗順從的坐在我身旁,我為他也叫了一杯馬汀尼,然後兩個人只是喝酒,不發一語,靜靜的喝酒,他喝酒的方式很特別,先用姆指、食指和小指端起酒杯,然後深深的盯著它,好像科學家在觀查化學藥劑的樣子,爾後心滿意足的將酒往嘴裡送,不像其它會來pub的人,將酒看做是吊馬子的附屬品,反倒像是專門來喝酒似的,靜靜的用舌尖淺嚐這杯馬汀尼。

看不出他的表情,也看不出他來意。

我想,多半是為了江子揚吧,我已經兩個禮拜沒有見到他了,換言之,這樣的生活我已經過了兩個禮拜了。

「江子揚又怎樣了?」甩甩頭,結束短暫的沉默。

他放下酒杯,眼睛卻未層離開它,喃喃自語的,像在對我說,像在對自己說,也像在對喝了一半的馬汀尼說:

「妳,這樣很快樂嗎?」

「咦?」

「我說,妳不覺得無聊嗎?」他的眼神終於對上了我,火辣辣的,像要冒出火燄似的:「看看妳自己,濃妝豔抹,一點學生的樣子也沒有,妳知道現在的妳看起來像什麼嗎?像個誰都可以上的廉價妓女。」

他,他竟敢這樣說我?他豈敢?

就算是曾經肥胖臃腫的慘痛日子裡,也沒人敢這樣說我,將我說的這樣不堪,這個和我講的話不超過五句的傢伙竟然敢這樣說我?

沒有人敢這樣說我,沒有人可以說我,誰都不行。

我可是朱巧眉啊,那個誰都想靠過來等待我施捨的朱巧眉啊,哪個人看到我不誇讚我兩句,哪個人不向我陪笑臉,憑什麼?憑什麼他可以這樣講我?

「你、你憑什麼..。」

「看看妳自己吧,要是妳是我女兒,我第一個打死妳。」

看看我。

低俗的香水混著酒味,一張臉全是粉,暴露的服裝令全場的男人直盯著我不放,如果我媽看到,真的會打死我。

日復一日的夜夜笙歌,令我看來極速老化,現在的我,果然一點學生的樣子也沒有,一點學生的責任也沒有盡,他說的對,我看起來真的像個妓女。

每天坐在這張吧台前,等待一個個陌生的男人來消遣我的寂寞。

然而,寂寞真就此消失了嗎?

答案是否定的,這便是我為什麼仍然煩悶的原因,也是我為什麼每天坐在這張吧台前面的原因。

因為在交歡的那刻,這個男人是真正的愛我,他會為我摘下天上的星星,這時的男人為我癡迷和瘋狂,我的任何一個動作都能使他著迷,那一刻的他,很真心。

縱使,我也一直知道,那一刻的男人之所以愛我,之所以真心,是因為他急欲想擁有我的身體,想享受那片刻的快感,在魚水之歡後,他的熱情會急速降溫至一杯冰水,睬也不睬我。

這些我都知道,一直都知道,只是,我想假裝自己不知道。

小狗的出現是殘忍的,他在幾秒鐘刺破了我努力建立的偽裝,將我理所當然的放肆,扣上道德的帽子,讓我再次看清自己,再次痛恨自己。

真的,我恨自己。

發抖的手點了幾次煙就是燃不著,他替我點燃了煙,然後,又是寂靜。

「江子揚,好嗎?」從沒有一刻那麼想知道他的下落。

他轉過身看看我,壓低著激動的聲音:「這麼快就忘了嗎?」

「很久沒聯絡了,自從..」

「還記得妳對他說過什麼嗎?」

我點頭:「當然記得。」

「全都記得。」

「嗯。」

「妳對他說的最後一句話是?」

最後一句話?我對江子揚說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

「『那你去死吧』。」

「他如妳的願了。」



重回人世間的第一刻,眼睛所觸及的即是一隻半個人高的kitty,大紅色布格子的棉被,和全是粉色系的璧紙,這裡,似乎是我房間。

天啊,我什麼時候回來的?

扶著宿醉的腦袋,昏沉沉的,什麼也記不起來了。

「喂,妳醒啦。」

來不及思考多餘的事情,另一件令我驚慌的事情接腫而至,一個男人的聲音從背後響起,低沉而有磁性。

這…這聲音…。

「小、小狗?你怎麼在這裡?」我忍不住大叫,一點既有的淑女形象都沒了。

「呶,把這喝了。」他硬是翻開我的手掌,塞了一罐解酒液。

「給我這幹麻?」我傻傻的問。

「妳頭不痛嗎?」他自顧的離開了我的房間,我尾隨在後面,驚訝的摸著昏沉沉的腦袋:「頭痛?你怎麼會知道我頭痛?」

「沒有人喝下一整瓶馬汀尼不會醉的。」他別有所指的看著我:「就算她是個天天在pub混的酒鬼。」

「你怎麼知道…」

「下次請計算好自己的酒量,不能喝酒就不要喝,免得增加別人的困擾。」

「我…我喝醉了?」我喝醉了?怎麼可能,我從沒醉過。

「正確說,應該是昏倒。」他走到廚房,拎起一袋印有便利商店名稱的塑膠袋。

「我…我昏倒了…」

「這倒好了,虧我千辛萬苦把妳從那裡托到妳家,我辛苦也就算了,妳居然連自己昏倒都忘了。」他沒好氣的說:「妳還記不記得我昨天晚上去pub找妳。」

「昨天晚上…」

所有思緒一時湧了上來,小狗的冷靜,我的吃驚,都湧了上來。

「『那你去死吧』。」

「他如妳的願了。」

江子揚!

「江子揚?江子揚怎麼了?」我謊然大誤,然後拼命搖著小狗的肩膀,他是這麼告訴我的,難道…難道是…。

天啊,他怎麼可以這麼想不開,天啊,我倒底在對他做什麼?

「過來。」

「啊?」

「我叫妳過來這裡坐。」小狗不妥協的指著他身旁的椅子,意示我坐下去。

搞什麼?這裡是我家耶!

這裡所有的東西,包括那張椅子都是我的,我愛坐哪裡就坐哪裡,你管得著嗎?

但我還是順從的在他指定的位子坐了下來,不知道為什麼,我沒有辦法對他生氣,也許是因為他的嚴肅令我有點害怕。

「那個…江子揚…」我急切的想知道這一切。

「坐好,不要動。」又是命令的口吻,然後從剛才拎著的塑膠袋裡拿出一罐優點和ok棒。

「幹麻?你要幹麻?」

「妳以為妳怎麼昏倒的?妳啊,喝得爛醉不說,一顆頭哪裡不撞,跑去撞桌角,

流了那麼多血,小心以後破相。」

我伸起手來撫摸額頭,真的有一塊小小的傷口。

「還不快過來,我幫妳擦藥。」

「不用了啦,小傷口。」

「妳還想不想知道江子揚的事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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